難道僑生錯了嗎？──談僑生被歧視的根源 - 馬來西亞

剛進大學的時候，還十分「天真無邪」，對從天而降的「僑生」身分不僅沒有排斥，反而
相當熱烈的予以擁抱，因為自我介紹為「僑生」是最容易讓台灣同學了解「我是誰」的方
式，至於這個名詞本身貼不貼切，反倒是其次的問題了。

我也曾經嘗試自我介紹為「馬來西亞人」，不過發覺這樣做往往徒勞無功，因為在台灣人
的字典裡面，「馬來西亞人」等同於「馬來人」，而黃皮膚的海外華人則一律被視為「華
僑」、「僑胞」或「僑生」，所以「馬來西亞人」和「華僑」彼此界線分明，不能混為一
談。

因此，如果你逼迫台灣同學接受我們其實是馬來西亞人的殘酷現實時，他們所熟悉的大中
華世界觀就會瞬間崩解。為了避免台灣同學的腦袋當機，我們只好「入鄉隨俗」，按照台
灣人的「宇宙觀」尋找自己合適的位置，然後對號入座，「含淚」扮演僑生，這樣比較省
事。

逐步認清僑生的真面目

剛開始，當僑生還當得相當愉快，不過後來發覺情況越來越不對勁，因為身邊原來跟我沒
什麼瓜葛的港澳人、緬甸人、印尼人，乃至來自美洲或歐洲的華裔學生，居然都跟我一樣
叫做「僑生」，結果原本非親非故的各國華裔外籍生突然變成了一家人。

更糟的是，接觸的台灣同學越多，他們心目中的僑生形象開始赤裸裸的呈現在我眼前，也
才驚覺原來僑生在台灣社會中，往往附帶了「加分進大學」、「佔掉台灣人的大學名額」
、「程度不好」、「上課很混」等負面刻板印象。到底這些負面形象從何而來，我們且從
歷史的角度來加以梳理。

五、六○年代，台灣的僑生教育獲得美援補助，大學每招收一名僑生，就有一萬元台幣的
補助，如果招收三百位僑生，就等於有三百萬元的補助，這在當時簡直是天文數字，所以
即使僑生的素質偏低，各個國立大學仍對僑生趨之若鶩，而且資格認定寬鬆，重「量」而
不重「質」，埋下僑生教育先天體質不良的遠因。

僑生揮之不去的歷史原罪

解嚴後，僑生教育失去了國民黨威權體制的護航，台灣的民間社會群起對僑生特權提出抗
議，從此僑生的入學規定開始進行了大幅的修改，包括降低國立大學的僑生名額以及調降
聯考的加分幅度。到了今天，已經幾乎沒有僑生會自行來台參加大學入學考試，而是透過
「海外聯招會」直接申請來台就讀，連加分的手續都免掉了。

然而，既便現在的僑生早已「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但是僑生在過去四十年來的特權形象
實在太過於「深入民心」，以致客觀環境的改變仍然無法扭轉台灣人的集體記憶，始終將
僑生封鎖在「加分進大學」的緊箍咒裡面。

現在僑生在台灣各大專院校的分布其實已相當的均勻（好的國立大學有，連台灣人都嗤之
以鼻的野雞大學也有），然而許多蒙昧無知的台灣人居然還認為僑生不當的佔有台灣人的
大學名額，這對目前面臨大學招生不足窘境的台灣高等教育而言，尤其顯得荒誕。

僑生程度不如本地生？

一個國家開放其大學給外國留學生前往就讀，本來就是「國際慣例」，不但可以提高國庫
收入，更可以藉優秀的外籍生來豐富大學的學習環境，如此有意義的措施，在台灣居然被
詮釋為「佔掉台灣大學生的名額」，真是可笑之至。難道台灣學生到美國的長春藤盟校念
書也是佔掉美國大學生的名額？由此可見部份台灣人的視野之狹隘。

至於僑生程度差、不如本地生的說法，則因大學、科系而異，有些本地生程度比較普通的
大學，僑生發揮的空間就比較大，或醫學院相關科系的僑生往往是僑居地當地的精英，表
現也不會遜色於本地生。如果說的是排行比較前面的國立大學的話，僑生程度確實往往不
如本地生。

我想原因可以從多方面來探討。首先，根據統計，僑生在大一、大二的時候，成績並不理
想，但是到了大三、大四以後，便開始有後來居上、甚至超越本地生的趨勢。這種現象並
不難以解釋，因為僑生剛來台灣，雖然和本地生一樣，都是「龍的傳人」，但是畢竟需要
有一段時間來適應這裡十分特殊的教育制度以及風土民情，等到克服了這些文化障礙，自
然能夠跟本地生在同一個起跑點上一較高下。

全民瘋考試的台灣教育奇觀

此外，能夠進入國立大學就讀的本地生大部分都是身經百戰的考試「機器」（無貶意，指
人工智慧型機器），我們這些考場戰鬥經驗值遠遠不如本地生的僑生，在K書能力上自然
遜色於台灣同學，畢竟不是所有國家的教育制度都像台灣那般迷信考試制度，認為那是全
天下最公平的制度（有錢小孩進國立大學，窮小孩進私立大學，不知道這是哪門子公平）
。

當然，我們不能將僑生程度不好的責任通通推給台灣過度重視考試的升學制度，僑生本身
的素質也是主因之一。據我有限的觀察，部分來台念書的僑生往往並非僑居國當地最優秀
的學生，如果台灣政府招收的僑生都是當地二、三流的學生，僑生程度自然好不起來。以
馬來西亞為例，一來當地政府並不承認台灣學歷，二來當地的升學管道十分多元，許多優
秀的學生往往選擇其他更有「錢」途的升學途徑，而選擇來台的則多是家境貧寒或成績較
不理想的學生。

由於部分來台僑生本身的程度本來就不好，所以來到台灣如此重視考試的學習環境，自然
容易面臨學習上的壓力（如果中文不好則更慘），再加上外在受到台灣社會對僑生種種時
空錯置的歧視，容易讓僑生形成一種「僑生自卑情結」，有些僑生甚至「走火入魔」至自
我矮化，認為自己確實佔了台灣人便宜、享有特權，形成另一種有趣的「僑生內疚情結」
。

僑生正名有助洗脫僑生污名

如果要擺脫「僑生程度差」的污名，我想我們有兩方面的工作可以做。一方面，僑生需要
正名，如此才能擺脫僑生的歷史原罪，還僑生一個嶄新的、清白的稱謂；另一方面，不是
正名了就了事，「僑生」仍當自強、憤發向上，一新台灣人對我們（不管新的名稱為何）
的印象。唯有如此，僑生污名才有真正被洗刷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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